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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『幼昇小』或造更多留守兒童
『我們的孩子去哪裡上學?』這個5月,許多非京籍的家長都在問這個問題。
2014年北京市小學入學信息采集(簡稱『幼昇小』)系統於5月1日開放。非京籍的家長懷揣著北京市教委要求的『五證』開始遞交申請材料,然而他們中的一部分人無奈地止步於各個區縣加設的門檻前。
是否有社保、暫住證是否不斷檔、是否在本區縣就業……不同區縣的門檻不盡相同,卻給許多非京籍家庭帶來同樣的困境:他們的孩子在北京上不了學。
回老家上學,還是守在北京沒有學上,這個決定看似容易,但選擇的背後,不僅是非京籍家庭的心酸和無奈,更是無數學齡兒童被迫離開父母,淪為『留守兒童』的不幸。
群眾利益無小事。習近平總書記說,有利於百姓的事再小也要做,危害百姓的事再小也要除。涉及數萬非京籍務工子女上學的問題,絕不是小事。期盼有關部門拿出務實的辦法,為異地務工子女上學留一尺書桌。
孩子,上學去哪兒?
5月22日,距離北京市幼昇小信息采集系統關閉還有10天。
雖然剛到早上9點,但太陽已經火辣辣的,當天最高溫度達35攝氏度。距離北京市政府不遠的地方,有100多人圍在一起,中間被圍住的人滿頭大汗,正在高聲說話:
『大家不要激動,要理性,要團結,我們現在需要派代表過去說明情況。』
這些人大多30歲左右,女性居多,有的還帶著孩子,基本都來自北京市昌平區。
『我們的孩子去哪兒上學?』她們都在問著同樣的問題。
『沒資格在北京上學』
在這100多人中,有個家長看上去年齡稍大,高高的個子,在人群中很顯眼。她叫張華燕,因為穿著綠色的裙子,被其他家長們稱作『綠衣大姐』。張華燕語帶哭腔,但她的嗓門很大:『我們的孩子要上學。』
4月30日,《昌平區非京籍『五證』審核標准》下發,其中暫住證審核標准為父母雙方持有暫住地公安派出所2013年12月31日以前制發的暫住證,且暫住證在有效期內。張華燕暫住證上的有效日期為2012年6月26日到2013年6月26日,不符合審核標准。
當時張華燕沒有放在心上,『我們都覺得這個特別不合理,應該會有回旋的餘地』。五一假期過後,她於5月4日第一時間到位於青年公園的街道辦提交材料,得到的回復是『你的孩子沒有資格在北京上學』。
張華燕在街道辦遇到同樣遭遇的家長。當天因暫住證不合格不能提交申請的家長有三四十個,『家長們一下子覺得問題嚴重了』。他們互留了電話,建立了『昌平幼昇小』群。這個剛開始只有幾十人的群,在隨後幾天迅速擴展為600多人,並且一直在壯大。群裡面的人幾乎都是暫住證出了問題,有的是斷檔,有的是父母雙方只有一方符合條件。群情激奮後,大家冷靜下來,開始商量對策。
陳平也是這個群裡的一員。他在北京讀大學,畢業後留下來工作,在北京已經呆了16年。他的孩子讀了3年的幼兒園,今年正到了幼昇小的時候。得知自己的暫住證不合格,他又搜集了房產證、居住證、小區證明、就業勞動合同、個人所得稅和水電費發票,希望可以派上用場,然而結果並沒有改變。陳平很無奈:『這些材料都可以證明我們在北京呆了半年以上,為什麼不可以?』工作人員的回答仍然是『我們只看暫住證』。
張華燕也開了同樣的證明,得到的結果與陳平相同,但是他們去哪裡都隨身攜帶這些材料。
『我是房東,有房產證,但是沒有辦暫住證,孩子就不能上學。租我房子的租戶,沒有房產證,辦了暫住證,就可以上學。這就是一個笑話。』陳平說。他們這些結伴尋找解決辦法的人幾乎都在北京有房產證明。『沒有房產證明的人,基本上都不來,已經放棄了。』
5月22日這天,朝陽區的趙紅也守在北京市政府附近,同樣是為了孩子在北京上學的事情。雖然朝陽區沒有在暫住證方面設置門檻,但是趙紅們碰到了社保的難題。
去年幼昇小信息采集的時候,趙紅得到的信息是,她這樣的農村戶口,只需要『五證』,並沒有提及社保。當時她就把家裡的戶口本、出生證明、結婚證等證件全都帶到北京,無監管證明也早就開好。她原以為只要在規定的時間把這些材料提交給街道辦,孩子就可以上學了。
4月23日,趙紅無意間聽到在另一個幼兒園上學的孩子家長說,幼兒園年前就通知讓家長准備社保。她吃了一驚,請了假趕到朝陽區南磨房鄉政府諮詢,『當時工作人員說,有就交上,沒有也沒事。』說話間,趙紅的語速很快,眼睛瞪得很大,雙手攤開,頓了頓又收了回去。5月16日,她詢問審核結果,答復是尚在審核中。20日,一直等不到消息的趙紅按捺不住,再次到南磨房鄉政府詢問,這次的答復是審核未通過,原因是沒有社保,她當時就蒙了。
南磨房鄉政府為人民服務大廳門口,擺放著幾塊宣傳板,上面貼著的文件列舉了朝陽區非京籍父母辦理借讀證需提供的『五證』,其中並沒有關於社保的部分。
『為什麼不提早告訴我們需要辦理社保?我們現在根本來不及補辦。』趙紅說。她手裡拿著自己的工資條,上面寫著4月份工資2000元。為了照顧孩子,趙紅一直在北京打零工,從來沒有辦理過社保。她的丈夫是一名職員,公司只為他上了商業保險。
『時間來不及了』
這是張華燕經歷過的最焦急無奈的5月。整整一個月她都沒有去公司上班。她一宿一宿地睡不著覺,眼睛下面有烏青的黑眼圈。每天清晨6點起床,她看一看熟睡中的6歲的小女兒,然後拿著紅領巾和寫著『我要上學』的白紙,與其他家長們搭乘各種交通工具,到街道辦、小招辦、區教委、市教委、區政府和市政府,希望尋找解決問題的辦法。
『我心裡很自責,沒有提早做好准備,耽誤了孩子的教育。』她說。
實際上,早在4年前,張華燕的孩子只有2歲時,她已經開始考慮孩子上學的事情。2006年她家所在的小區成為海淀區一所學校的學區房,按照協定,她的孩子可以優先入學。2010年,為防萬一,她又在海淀區買了一套學區房。當時張華燕的心裡踏實了,在她看來,該做的准備都已經做了。
去年她開始諮詢居委會、街道辦和學校,到處打聽政策,單位這樣回復她:政策還沒下來,不好說。當政策最終出臺,張華燕發現自己百密一疏,她被卡在了暫住證上。小區裡與她有同樣情況的家庭共有11戶。她遇到其他區縣的非京籍家長,發現不同的區縣有不同的限制條件,『我聽說通州是最嚴的,我們面臨的情況都是一樣的,孩子沒有學上』。
不管她如何責備自己,也無法擺脫這種心酸的滋味。『我們犯下的錯誤,我們自己買單,請給我們一個機會。只要有一條補救的措施,或者給我們罰款,我們怎麼做都行』。
張華燕反復到辦事處詢問,到教委打聽情況,甚至和其他家長在回龍觀鎮政府前面喊了一個星期的『我要上學』的口號。
『剛開始的時候有工作人員告訴我們,政府可能解決一部分,也可能不給解決,這些都不好說。』在張華燕和其他家長看來,這是對他們的搪塞。
如果說對於當時答復,他們還抱有一線希望,稍後幾天,從市教委和市政府得到的答復則讓他們開始失望。
『區政府告訴我們是市政府的事,市政府告訴我們權力已經下放到區政府。再後來就說開個會纔能做決定。我們就像皮球一樣,被踢來踢去。』張華燕說。
吳靜和張華燕同屬於一個小區,她和丈夫只有一方的暫住證符合要求。根據昌平區的政策,單親家庭只需要提供一方的證明。5月21日他們辦理了離婚手續,提交材料時卻被告知只有在5月1日前離婚纔算有效,婚白離了。吳靜說,像她這樣選擇離婚的家庭,有幾十例。
盡管家長們一再地互相提醒,要克制自己,理性地表達訴求,5月22日在北京市政府信訪辦門口,他們還是與警察發生了衝突,4人被帶到東交民巷派出所了解情況。張華燕一直坐在派出所等她的同伴。第二天她回到家時,已經是凌晨5點。她簡單洗漱一下,又奔向昌平區教委。